▲八大山人朱耷手札欣赏 提起八大山人朱耷,想必懂一点书画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启功先生曾作诗一首,是这样描绘八大的:“钟王逐鹿定何如,此是人间未见书。异代会心吾不忝,参天两地一朱驴。” 朱耷,明末清初的书画家,号八大山人。因署驴、驴屋、个山驴等款,故启功先生诗中称之为“朱驴”。 朱耷是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也就是说,朱耷是朱元璋的第十代孙子。天启六年(1626年)出生于江西南昌。十九岁时,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煤山上吊自杀,明朝灭亡,对朱耷这个帝胄来说,家国破灭,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看破红尘,23岁遁入空门,释名传綮,后来犯了癫狂病,55岁病愈后还俗。59岁时开始用“八大山人”署款。之所以说几句他的经历,是因为很多人不太熟悉,以至于和“扬州八怪”弄混。 谈到八大山人的书法,自然是特指形成独特面目后的“八大体”。他的书法以独特而强烈的个性特征屹立在书法历史上,以至于独特到令人惊讶的程度。研究他的作品是很难寻找到他书法的来路的,其结构的奇崛,是受到了何种经典的启发而形成的?也很难寻到些微的来历。虽然有大量存世的作品,证明了他早期曾模仿唐朝欧阳询的楷书、宋朝黄庭坚和明朝董其昌的行书,虽然清代的邵长衡在《八大山人传》说:“山人工书法,行楷学大令、鲁公”,但我们仍然很难发觉这些作品与后来的“八大体”有任何蛛丝马迹的联系。 八大书法用笔,有两个极突出的特点,一个是“简”,一个是“圆”。 ▲朱耷行书《临河序》水墨纸本 1697年 150×90.3cm 简 大凡好的书法作品,是要颇讲究用笔的巧的,突出表现是通过提按转折等技法,形成丰富的笔画姿态,用唐代孙过庭的话讲是“变起伏于峰杪,殊衄挫于毫芒”。比如我们看书圣王羲之的《远宦帖》,笔画姿态很讲究,变化诡异,不可捉摸;再比如唐代的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用笔简直如同“迷踪拳”,提按变化多端。以“尚法”的唐代楷书为例,写字时,一般规律是:下笔重,行笔提着走,收笔下按。无论是崇尚沉着的用笔风格,还是追求轻灵的用笔审美效果,总归要节奏鲜明、清晰,这样,才会使点画丰富多样。到了八大这里,一反常态,崭新的面貌出来了,他简化了用笔的动作,任由笔豪做平面的运动,提按微弱到了极其隐含的地步。这的确让人很吃惊,因为人们追求的那些复杂而且高档次的用笔技术,八大弃之不用!这样的追求确是需要些魄力的,因为要冒着“单调”的风险。石涛和尚有两句诗称赞八大山人 “书法画法前人前”、“眼高百代古无比”,就用笔追求上说,八大应该当之无愧的,是去掉铅华返本真。 在追求提按动作的简练上,前人也是有的。比如唐代的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用笔也是很简练,也很含蓄,但仍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提按动作,也没有像八大这样“简”。唐代怀素和尚的《自叙帖》,也这么操作,但不同的字还是有轻重对比的。八大有时通篇都是在一种轻重程度上行进,很多草书作品,几乎都是粗细变化很小的线。是否虞世南和怀素影响了八大,我们不得而知。“朴拙圆满,浑若天成”的弘一法师,也是用笔“简”到了极致,不知是否受了八大的影响。 八大山人用笔虽简练,但却是沉实的。我们看他的字,明显能够感受到笔与纸之间强劲的摩擦力,古人叫做“涩”,能否涩得住,很关键,这是形成沉实的主要缘由。启功先生说他“李泰和之机趣,时时流露”。(李泰和,指的是唐代的李邕,有《李思训碑》和《麓山寺碑》存世)八大的简,是沉实的简。敢于简,是勇气,更是实力。 ▲八大山人朱耷手札欣赏 圆 圆与方是对应的。八大早年的字是追求方劲的,像仿黄庭坚的《酒德颂》,起笔、折笔都很方。署八大山人款后,逐渐转到圆,用启功先生的话讲是“渐老渐圆”。圆有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外形的圆。成熟的“八大体”,下笔处自然而落,不做着意的“切”的动作,下笔的力度与行笔的力度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使得外形上没有形成重而且方的形态。 有人说八大是用秃笔写字,恐是主观臆测,未必合理。转折处,多做转,有时向右上很夸张地做圆转动作,这样,笔画的外形边缘多圆少方,形成了“圆”的效果。即使是方折,由于不着力,“方”的感觉得到弱化。八大在六十五岁以后,探索过一段时间篆书,有《石鼓篆文楷书册》存世,临写了大量的石鼓文,如果这样去理解,点画趋于圆劲,篆书起到了影响的作用,应该有些道理。另一个层面的圆是笔画的质感,但这很难形容和描述。我们看他的《河上花图卷》,荷叶的干是一种饱满圆润的感觉,圆就是这种感觉。八大曾有过“书法兼之画法”的观点。在《临李北海〈麓山寺碑〉题识》中这样说:“画法董北苑已,更临北海书一段于后,以示书法兼之画法”,八大是实践着这样的观点的,用笔圆的质感的形成,可见一斑。由于来源于画的启迪与借鉴,在点画质感上是独到的,也是难于达到的。 用笔的浓厚特征,给学习他书法的人造成了很多的麻烦。首先是很难,如果学到保持着这些特征(这本身就很难),结局只能步其后尘。若有些微改变,便大相径庭,去之甚远,原有的成熟特征便遭到了破坏。即,难以融合,这个路子比较难走。更能展示八大魄力的,是结构的处理,可用“奇崛”二字注解。他常常把上下两部分做夸张的错落处理,以至于有些怪。比如七十岁书写的《行书禹王碑文卷》,“益”下面的“皿”向右错动很多,还没有发现有人如此大胆地处理,其他作品中类似的做法用的很多。 空间上,常做大面积的空白处理,《行书禹王碑文卷》中的“卿”左上密集,右下空旷。当然还有故意的倚侧处理等,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让人“步步惊心”。 当然,八大山人的书法,要说的还很多,个性如此之强,以上的总结,只是八大所独有的。我们仿佛看到那个瘦瘦的老人孤傲地走在属于他自己的路上…… 还有,关于他难以辨认的“八大山人”的“屐形印”,关于他那些晦涩难解的诗,关于他作品中很多异体字的使用,还有雪个、个山、个山驴、朗月、庵、破云樵者、人屋、驴屋这些众多的名号,更是让人感到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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