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双鱼纹铜镜
金代双鱼纹铜镜鱼是水中最常见的动物,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它逐渐成为了被人们所崇拜的最为普遍、悠久的水神,甚至被尊为“鱼伯”、“水君”。《太平御览》卷九百三十五引《风俗通》曰:“伯鱼之生,适用缋孔子鱼者,嘉以为瑞,故名鲤,字伯鱼。”这说明自古以来,人类与鱼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鱼纹始终受到人们的偏爱,作为纹饰,从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彩陶器上到晚清民国瓷盘上,屡见不鲜,源远流长。鱼在古人的心目中,是一种祥瑞的崇拜。它的形象作为一种纹饰出现在艺术品中,生动反映了古代人类很早就与鱼这个物种结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中国古代铜镜发展史中各种以鱼纹入镜的铜镜题材,历久不绝,鱼纹最早出现在铜镜纹饰中的时间,我们以为可追溯到东汉时期,这从相关的铜镜实物资料中可以得到印证。鱼纹镜在宋金时大量出现,而以双鱼环绕为主要图案的金代双鱼纹铜镜最为研究者所称道。早在汉代,《乐府》中就有“尺素如残雪,结成双鲤鱼”的歌辞,古代称书札为“双鲤”,因而古人寄书也常以尺素(书信的别名)结成双鲤形。后代以双鱼这一题材寓意吉庆丰收,游鱼戏水更是表示男女相爱、美满多子。以下我们将结合本书所录三面金代双鱼纹镜,对金代双鱼纹铜镜相关情况作一讨论。
一、传统的鱼纹饰在金代铜镜上的合理运用,巧妙配置。
鱼纹镜在金代铜镜中比例很大,也最富有时代特征,分布也广。目前所见皆为双鱼纹,偶有单尾或多尾出现于画面的,但大都是为花卉或人物作背景点缀,不是主体纹饰。金代双鱼纹镜上的鱼纹,形象写实,丰满生动,并与水波纹、涟漪、水草配映一起,使画面洋溢着一股幸福、吉祥、欢乐的情趣,因而格外招人喜爱。
此类镜形制多为圆形,取圆满、团圆、吉祥之意。铜镜上的双鱼纹饰,均作旋转对称状,占据了整个镜背的空间。从纹饰造型看,多采取现实主义的手法。鱼张口鼓鳍,尾鳍翻折,大鳞片,长背鳍。高浮雕的双鱼纹四周一般有动感强烈的水波纹,水波纹或浪花团团,层叠有序;或旋涡个个,水流湍急;或花草郁郁,水面宁静;或素面平平,以虚代水。双鱼前后左右装饰的浪花、抑或水草,使得两条头尾相接的鱼儿充满活力,更显亲热,生动地再现了双鱼在水中畅游的场景。水波纹较强的画面装饰作用使得金代双鱼纹镜图案更加的生动鲜活,生动地表现了双鱼在泛波的水流中浮游觅食的活泼状态。金代双鱼纹镜以其灵动的生活气息,高超的艺术审美情趣,精湛细腻的铸塑工艺,为中国古代铜镜文化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世人为之赞叹不已。
二、汉民族“鱼崇拜”的思想对女真民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鱼是我们远古祖先的图腾之一。在我国最早出现的象形纹饰中,数量最多、最典型的便是鱼纹【1】。随着历史的发展,鱼形纹饰逐渐由氏族崇拜演化为民族、民间追求富裕、吉庆、爱情、幸福的象征,而广泛受到人们的珍视。特别是鲤鱼的形象在我国自魏晋以后的社会中多为人们所崇尚,如《太平御览》引《列仙传》、《搜神记》,以及《晋书》、《宋书》等文献均有许多关于鲤鱼神灵传说的记载。隋唐时故事尤甚,如杜宝《大业拾遗录》记载:大业“四年(公元608年),梁郡有清冷渊……忽有大鱼似鲤,而头一角,长丈余,鳞正赤,从清冷水中出,头长三尺许,入横渎逆流西北十余里不没,入通济渠。于是夹两岸随看者数百人,皆谓赤龙大鲤从渊而出,此亦唐祚兴之兆”【2】。至宋,人们对鲤鱼的神化更有增无减,如陶谷《清异录》载:“鲤鱼多是龙化,额上有真书王字者,名王字鲤,此尤通神”【3】。历史上,唐五品以上官员有用鱼袋盛放鱼符作为重要场合出入的等级标志制度,该制度始于唐初,盛至唐宋,宋后渐衰。《朝野佥载》:“汉发兵用铜虎符。及唐初,为银兔符,以兔子为符瑞故也。又以鲤鱼为符瑞,遂为铜鱼符以佩之。至伪周,武姓也,玄武,龟也…”。隋唐以及宋时汉族人对鲤鱼的崇拜,对女真人难免不无影响,例如《金史•五行志》中就记载女真人把鲤鱼充作祥瑞的象征。而皇帝在举行荐新礼时,要用鲤鱼献祭【4】。金代实行的鱼符、鱼袋制度也当是推崇鲤鱼的反映。又如:金制,皇太子、亲王佩玉鱼,一品官至五品官佩金鱼,六、七品官佩银鱼【5】。金代不仅对唐宋鱼符、鱼袋制度衣钵相传,而且对鱼的推崇与前人比较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金史》卷三十记载,金代皇上举行大礼要选用鲤鱼作祭品,金宫廷盛行众舞者执鱼纹镜起舞的保留舞蹈“镜舞”。汉民族“鱼崇拜”的思想对女真民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女真人视鲤鱼为祥瑞,以鲤鱼献祭,王公大臣均配挂鲤鱼标志,在这种基础之上,女真人已具备了创制和展示“鱼”形象的文化基础,而恰恰这也正是金代双鱼镜广泛出现并迅速流行的历史原因。
三、金代双鱼纹镜大量出现的地域原因
金代以双鱼纹为主题纹饰的铜镜数量众多,这除了汉民族“鱼崇拜”的思想对女真民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一历史原因外,还有其得天独厚的地域原因。公元1115年,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族,在我国东北建立金朝。金立国不久,便灭契丹辽和北宋,兴盛一时,与南宋政权武力对峙分庭抗礼。金的版图包括长江以北的辽阔地区,在我国悠久的历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页。“女直(真)地有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也”,此黑龙江也含松花江,大概相当于现今东北地区东南部和俄罗斯的滨海省一带。在金朝版图内的松花江流域,不乏江河湖泊,渔产非常丰富,尤其江河中多鲤鱼,鲤鱼与女真人的生活关系由此甚密,可谓结下了难解之缘。张英《吉林出土铜镜》一书中亦言:《金史•世纪》卷一载:女真人世居“白山、黑水”间。据研究此“黑水”指今松花江。松花江绵长1840公里,支衍纵横,河清水秀,盛产鲤、鲫、鳇、白等鱼类,非今日所能比。其中鲤鱼杂食,适应环境能力强,繁殖能力也强,是松花江流域数量最多的一种鱼类。女真人建国以前,自先祖始,就多从事渔猎;建国后,他们许多人除进行农业经济外,捕捞鱼类仍是维系生活方面的重要补充。所以说鱼类,特别是鲤鱼与女真人生活关系十分密切【6】。所以,我们以为金代双鱼纹镜的大量出现,凝聚了金代女真人对鲤鱼的喜爱,沉淀着女真人生活的感知和超现实的想象,反映了女真人的生活状态及审美情趣。在当时生产力相对低下的情况下,女真人除从事农业外,捕鱼乃维持生计的另一种重要方式。
双鱼纹镜为金代铜镜中数量最多、最富特色的代表铜镜类型,其艺术成就代表了金代铜镜较高的艺术水平和境界。由此可以说,金代双鱼纹镜的出现和流行刻录着金人对鱼的崇拜和喜爱程度,表达了金人对鱼的精神之寄托。同时,双鱼纹镜在金代的辉煌,也是历史上我国北方民族间文化,尤其是女真文化、契丹文化和汉文化交流融合和相互影响升华的一个重要体现标志。
因此,双鱼镜之所以能成为金代铜镜中数量最多、最富特色的镜类,大抵与上述历史原因及地域原因有关。历史原因即长时期以来汉民族的“鱼崇拜”思想对女真民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地域原因即为在女真人境内的松花江流域,不乏江河湖泊,渔产非常丰富,尤其江河中多鲤鱼,鲤鱼与女真人的生活关系由此甚密,可谓结下了难解之缘,因此鱼类则成为当时女真族社会中工匠、艺人们刻画和塑造的主要的艺术形象。
三、金代双鱼纹镜所体现的文化内涵和美好寓意
双鱼纹镜能够在金代大量出现,充分体现了金代官方、民间对鱼纹的认同和喜爱意识。而这种认同与喜爱意识,取决于金人继承和赋予了双鱼纹镜深刻而丰富美好的文化寓意。其文化内涵,有学者作过专门探讨,其说法笔者比较认同,归纳总结如下:
(1) 双鱼纹铜镜是金人表达祥瑞之意的体现。正如前文所提到,鱼是中国古代一种非常传统的祥瑞纹样。在铜镜中以鱼为纹饰图案,表明了古人追求吉祥如意、祈求平安祥瑞的美好愿望。
(2) 双鱼纹铜镜是金人祈求多子多孙的意愿表达。我们以为鱼以其多子的特性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吉祥动物有其悠久的历史。中国是宗法社会,社会关系多靠血缘纽带来维系。子嗣问题关系宗族命运,所以历来受到人们极大地关注。孟子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了父母及家族的命脉,这是人生的重大罪恶。而子孙的繁衍昌盛,则是人生的一大幸事。鱼纹早在半坡时期就是中国先民们认同的吉祥纹样,其吉祥的寓意有多种,但是多子的寓意却是被后人们最为认同也是一直沿袭的,在历史长河中鱼以其多子等寓意在中国民俗中早已经发展成为经典纹样。因为“鱼是蕃(繁)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鱼善繁殖,鱼子万千,颇有生生不息之势,是生殖力、种族繁衍的象征。因此鱼就被人们用来表达繁衍生育和对人丁兴旺的祈求。也因为鱼有较强生殖繁盛的这一特点,以鱼纹为铜镜纹饰图案,也正是有古人祈求多子多孙,生命不断延续的含意。古人渴望通过这种崇拜,将鱼旺盛的生殖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汉人以鱼纹祈求子嗣繁衍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为女真人对“鱼”的崇拜,对金代鱼纹镜的不断发展普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另外,金朝因要与南宋抗争和巩固国土,因此急速迫切的增加人口是金朝的一大意愿,所以在铜镜中以鱼为纹饰图案,是金人表达和祈求多子多孙,人丁兴旺、代代相传的意愿,这种意愿应是金代双鱼纹镜的基本内涵之一。
(3) 双鱼纹镜体现了金人对丰衣足食、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鱼因为是水中最常见的动物,由此而被赋于司水降雨的职能,甚至被尊为“鱼伯”、“水君”,成为被人们所崇拜的最为普遍、悠久的水神,与人们祈求风调雨顺的愿望息息相关。另外“鱼”、“余”谐音,象征着人们生活富裕丰足,衣食吃用不愁。并且“鲤”、“利”,“鱼”、“余”谐音,人们以之寓以“年年得利”、“餐餐有余”,寄予了人们对于美好幸福生活的祝福。
(4) 双鱼纹镜体现了金代人们对于幸福美满爱情的基本追求。从构图上来看,金代双鱼镜中的双鱼,两两相对,嬉戏于水中,其实很含蓄的表达了男女之间恩爱缠绵、形影相随的生活情景和美好情意。陶思炎在《中国鱼文化》一书中说“至于铜镜、铜洗等婚礼用品,其鱼纹构图的生殖意义,亦十分明鲜,特别是铜镜其铸造纹饰,传说与习俗都涉及到男女之事”。因此,以金代双鱼纹铜镜来表达男女之间的相爱之情,观之,一种心相吸、情相悦、进而体相合的意境骤然而生。以双鱼纹镜表现男女之间和谐美满的爱情这一美好浪漫的寓意,也是金代双鱼纹镜深受人们喜爱的重要原因之一。
(5) 金代双鱼纹镜中的双鱼纹象征着阴阳八卦,具有驱邪避灾之功能。有研究者认为:金代双鱼纹镜中的双鱼纹即是八卦纹中阴阳鱼的变形,而八卦在道教文化体系中具有辟邪的功能早已有之。所以在金人心目中双鱼纹镜具有驱邪避灾、祈福保佑之功能。
(6)双鱼纹镜是阴阳反转“喜相逢”纹样,充满了生命力。“喜相逢”是中国吉祥纹样中典型的爱情符号之一,将精神层面的爱情通过视觉物化表现便有了“喜相逢”纹样的产生。该艺术形式的运用长盛不衰,它因爱生“形”,托“形”造境,以“形”传情;其纹样产生的源头“双鱼纹”最早反映了传统爱情的浪漫。 “喜相逢”纹样以反转对称来表现男欢女爱,通过相逢相晤来表现喜庆快事。有学者认为双鱼镜纹饰中两条鱼快乐地相互嬉戏,象征着男女交媾的场面。这种形式应该是在表达一种情爱的缠绵,或说是对爱情的渴望。这种反转对称的“双鱼”架构,就是一个充满运动张力而又和谐美满的“喜相逢”纹样。它象征着两个生命在旋转中追逐与融合,永无止境地交流和碰撞着真挚的情感,充满了不朽的艺术生命力。
总而言之,古代任何一种纹饰,都是有其寓意的。如果说龙凤纹多是涵有皇家贵族的气概,那么鱼纹则具有广泛的民间性、人民性,可谓难能可贵。因此,金代以双鱼纹入镜,其纹饰图案含义丰富,充满了金人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所以说,金代双鱼纹镜无疑是金代人们对艺术追求和精神寄托的典型的艺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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